【川西自驾游纪行】之四：夜过北川县境往平武

牟庭萱

Aug1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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簌簌泥沙天上筛，心惊绝地有冤骸。

前番魔孽逢人噬，忍把一家几处埋。

纪游闲话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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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猿王洞至平武县城的路况大大糟糕！想不通这条路怎么可能验收通车的……并且已经营运了许多年。沿途山壁与公路的角度常是小于九十度，崖壁还好，泥壁的路段真真是一步一惊心哪!我们经过的时候，天正下着毛毛雨，不断有山泥倾跌下来，太恐怖了。

不过，这一段路程虽然极为险恶，也还远远不及回程路过汶川茂县之诡异。记得那时已是凌晨十二点多，因为小双想要回老家陪他父亲也就是我熊叔叔过生日，执意连夜赶路。我和三妹再三反对无效，只得由他。

当时我心里实在非常愤怒。虽然小双再三同我们保证绝对打醒十二分精神开车，可是我知道有时候人的意志并不能完全由自己控制，特别是在身体十分疲累的情况下。那天在若尔盖大草原我们已经骑了一天的马，全身肌肉都有些酸痛酸痛的，本来计划在松潘县城休息一晚，第二天回重庆。可是小双竟然临时改变主意，并且异乎寻常地固执，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。

对于我们的强烈抗议，小双一概置之不理。我觉得他太过分了，不拿人的生命当一回事；他反过来说我贪生怕死，没有冒险精神。我气结。其实对于死亡，我一向自认比许多人看得通泰许多：关键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。

人的一生，总是无时无刻处在一些不可预计的风险之中，我们早上出门，说不定就看不到晚间的灯火，因这些无处不在的偶然因素死亡，谈不上值不值得。而除此之外，假使为了坚持自身信念、或是为了抵抗强权暴力、又或是为了超越自身体能、精神极限而死亡，却是出于维护生命尊严的选择和自由意志的体现。所谓宁可站着死，勿要跪着生——人活百年如果只为着吃饭睡觉，活得再长久亦不过一只灵长类哺乳动物，名叫阿猫阿狗，或者名叫庭萱，根本毫无分别。

所以，生命的可贵原非在于长短。可是，不在乎长短并不代表可以轻视生命，在自身可以控制避免的情况下去鲁莽冒险，死了亦不过是一只糊涂鬼。并且，如果小双有同我们商量过，大家都同意连夜赶路的话，纵然出了事也是自己的选择，怨不得任何人。可是他这样强行迫使我们按照他的意志行事，却是令人极度反感的专制行为。

在我跟三妹轮番劝说之下，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更是令人异常气恼，于是我的语气渐渐激动了起来。小双起初还嬉皮笑脸地故意驳嘴驳舌气我，到后来就有些挂不住了，死牯莽气地说：“那好，你们的命娇贵，我找个地方你们睡觉！我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去，明天看我会不会死！”

我冷笑一声，不吃他那套：“你没出事，只能算你运气好，并不代表你是对的。今天的事建议你好好反省一下，这对你以后大有好处！”他也不肯认输：“我开那么多年车，用不着你来教训！”然后我们全都不出声了，车厢里的空气一时显得异常沉闷。

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，只听他说：“前面有房子，我去问问看。”于是他停了车，
默然一阵，再吁了口气，打开车门向那房子走去。那是一栋两层小楼房，离公路大约30米左右，旁边有许多树，把这房子围成一个类似北方四合院的格局，在这样寂静的夜里，显出格外孤零零的冷清。好在路边挂着一盏灯，虽然有些昏暗，毕竟聊胜于无。灯下有个小摊，就跟街上卖香烟的那种玻璃木柜差不多，不过里面装的不只是烟，还有零食饮料方便面之类。

小双走到屋前，先是敲门，没有反应。仰头向着二楼叫了几声，没有人答应。他回头看看我们，像是打算放弃，又有些不甘心，又再向着屋子喊了几声，还是没有人答应，于是他回身走向车子。这时我开始感觉不大对劲，具体是哪里不对劲，说不上来。

车又开了一段，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！可是不敢说话，头皮发麻，心底的寒意一股一股顺着脊梁骨直往外冒，肩上的披巾被我越裹越紧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车窗外的树木和建筑物快速一晃而过，然后是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穿山隧道……渐渐地意识有些迷糊了，眼睛怎么也睁不开，有时勉强睁一下，车总是还在隧道里穿行。

当我醒来的时候，天已大亮，车停在路边，小双躺在驾驶座上呼呼大睡。我把三妹摇醒，同到路边小树林去解决人生大事。然后回到车旁用美容面巾纸浸了矿泉水擦脸，一边口里把小双的名字狠狠地咒骂了无数回。

小双大约是听到了，睁开迷离朦胧的眼睛，打了几声呵欠，伸了个懒腰，车匙一拧准备起程。三妹开了瓶矿泉水递给他，他接过去仰头咕噜咕噜一气喝掉大半瓶，顺手把瓶子往窗外一扔，也不说话，一踩油门发动了车子。

清晨的风格外清新，电杆的路牌显示我们已经过了都江堰，正往成都市区进发。不一会天气渐渐开始闷热起来，于是关掉车窗开冷气。随后到了成都市区，又费了些周折才转上了回重庆的高速路。小双大概有些犯困，在加油站加过油之后，招呼我们下车去吃早餐，他自己却不去吃，说是想要眯一下。

我跟三妹也没说什么，自去餐厅买东西吃。成都的天气跟九寨沟和草原上大大地不相同了，气温几乎抵得上重庆。餐厅很大，可是没有空调，我跟三妹一边吃一边挥汗如雨，互相看看都是十足十的丐帮弟子，于是又把小双拿来骂，一致同意见到熊叔叔立马狠狠地告状。

下午的时候，到了小双的老家。这是重庆著名风景区圣灯山旁的一个小村落，全村几乎见不到青年人，只几户老人家种着半山坡的地。熊叔叔和他们家亲戚正围坐一团吃自家种的西瓜摆龙门阵。我们三个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，更兼车子开不拢村落，走了好一段山路，累得全身骨架松散，头顶直欲冒烟。

小双总算天良未泯，赶紧打一盆水让我跟三妹洗脸洗手擦背。山里的水凉浸浸地，洗过之后风一吹，人顿时舒服了许多。阿姨热好饭菜，我们三个一阵狼吞虎咽之后，立马倒头睡去。

醒来天黑静静的，阿姨煮了大锅豆花，一家人边吃边聊，其乐融融。小双得意洋洋地邀功说青椒佐料乃是他亲手炮制，我跟三妹非常默契地撇嘴摇头：“难怪不好吃……”